勝負的世界是相通的------讀後感, 兼代年結

前幾天看了李昌鎬的自傳, 書名<不得貪勝>來自圍棋十訣. 身為資深棋迷兼股市韭菜的我, 長期沉浮在勝負世界, 對此書名頗有共鳴. 實際上, 多年以前, 我在雅虎寫博客時, 就分享過圍棋十訣與炒股的共通之處.

當年, 我簡單地將"不得爭勝"理解為"不要想著賺盡每一分錢". 這樣理解, 已經假定了自己勝算在握, 區別只是贏多還是贏少, 但以結果論, 贏半目和贏五十目是一樣的, 根本沒有必要在可以贏幾目的時候還要刻意去努力追求領先更多, 所以, 我這樣的解讀其實比較偏頗. 正確的理解, 應該是如李昌鎬所說的: 越是對勝利存有貪念, 越得不到勝利. 如此一來, 這一條列在首位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不得貪勝"講的是事關全局勝負, 可謂總綱, 其他九條講的主要是戰術要點, 比如第四條的"棄子爭先"(為爭先手, 不惜棄子), 第五條的"捨小就大"(放棄小的利益, 追求大的收穫).

李昌鎬棋風均衡穩健, 大巧若拙, 常下出給人感覺笨拙遲緩的棋, 但往往能後來居上, 當初看起來的緩棋到後來卻變成了是厚實的好手, 半目勝的棋比比皆是, 將不得貪勝發揮到了極致, 以至於書名要以此為題.

我肯定一生都達不到李氏的行棋境界, 甚至連業餘五段估計也是不用想了. 雖然看不懂他的棋, 但可以借鑒他的棋風和思維方式, 運用在炒股上, 畢竟兩者都事關勝負, 有相通之處.

李昌鎬認為, 即使目標是求勝, 若是過於執著, 往往會讓人心浮氣躁, 視野狹窄. 他說, "不得貪勝"並不是要放棄求勝之心, 而是要讓我們保持頭腦清醒, 避開各種誘惑, 認清自己, 從而發揮自己的最大潛能.

炒股何嘗不是同樣的道理: 大家當然希望能跑贏大市, 贏得正回報, 但如果太過執著, 往往會因為一時的落後和虧損而影響到心情, 導致操作上出現種種問題. 指數升, 自己的持股卻被點了穴, 會忍不住要換馬; 組合一段時間內總是跑輸甚至輸錢, 就會想著買一些看似更有機會的股票, 比如急升中的強勢股, 貌似容易炒上去的小盤股, 如此種種, 不一而足. 不幸的是很多時候, 不是手裡的股票不行, 只是時間還不到, 那些之前精挑細選卻升不起而最終被放棄的, 就像是李昌鎬那些貌似緩手的棋, 到後來終於綻放光芒, 但已經和我們無關了. 股票有很多不同類型, 炒股人也各有風格, 別人的蜜糖可能是我們的砒霜. 能在看到別人的股票大升特升時忍住誘惑, 不羨慕別人, 不輕易跟風, 提升自己的水平, 嚴守自己的能力圈, 贏錢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李昌鎬在書中詳細地分享了他的人生經歷和感悟, 篇幅最多的當然是和他的棋壇生涯有關的部分, 這方面的內容頗有可借鑒之處, 尤其是對我們這些炒股的人而言.

李昌鎬9歲第一次參加定段賽, 大敗而回, 第二年再次參賽, 一開波就是五連敗. 他回憶說, 身為韓國圍棋第一人曹薰鉉的內弟子, 周圍人的關心以及老師家人的期待, 確實給他巨大的心理壓力, 但更主要的原因在於自己已經有入段的實力, 腦海中充斥著"一定要贏"的想法, 阻礙了正常思維, 才導致輸棋. 他說, 在拋掉"強迫", 選擇"投入"後, 找回了以前平靜行棋的感覺, 之後的成績是六連勝.  第三年順利以十一歲之齡成為韓國歷史上僅次於他的老師的第二個最快入段的棋手.

他講這段經歷的標題是"越想得到, 就越容易失去". 炒股何嘗不是如此? 越想贏錢, 就越容易輸錢. 不是說想贏錢不對, 問題是我們的想贏, 一般是想很快贏錢, 或者是贏很多錢. 想很快贏錢, 就會喜歡短炒, 但大部分人短炒水平其實屬於韭菜級別卻不自知, 而且股價的短線走勢往往是吹無定向風, 本就不容易判斷. 人們喜歡的第二種贏快錢方式是炒細價股, 這也是高危領域. 想贏大錢, 常常會高位不捨得放, 選股也常常不願意選那些看起來升得慢的藍籌股, 更進取的則會涉及衍生工具買賣和孖展. 這些看起來更容易賺到錢的方式其實更容易輸錢. 反而是回歸股票的本質, 不貪心, 穩健投資, 更容易贏錢.

李昌鎬在進入職業圍棋世界後, 很快就嶄露頭角, 第二年即升為二段並進入一項比賽的決賽圈. 在此期間, 他研究了大量對局, 得出結論: 圍棋競技的勝利屬於失誤少的一方. 這一結論可能對他之後的棋風有重要影響, 他在對局中很少下出讓人驚歎的妙手, 幾乎都是以平平淡淡而沒什麼失誤的本手磨死對方或者等到對方出錯獲勝. 最能體現這一風格的是在最要求精確的官子階段. 他的官子水平獨步天下, 常常憑此功夫扭轉佈局中盤階段的劣勢. 如果類比股票, 就像是組合基本上配置的都是優質藍籌股龍頭股, 雖然暴升的機會不多, 但踩雷的可能性肯定比較低, 基本上可以穩穩陣陣地長期賺錢.

在走向職業高峰的路上, 李昌鎬的行棋相比入段初期, 變得更富有彈性, 行棋依然厚實, 但曾經的佈局階段的缺陷在逐步改善中, 並且在取地和取勢兩方面有很好的平衡. 某種意義上說, 圍棋是一種較量均衡的遊戲. 雖然當年的日本六大超一流中有極端取勢的宇宙流武宮正樹和極端取地的鑽地流趙治勛這些少數個例, 整體來說, 過於極端的棋手是很難有好成績的. 股票上可以類比的是組合的配置. 持股一兩隻而獲得高回報率的不是沒有, 但更多的是以輸錢告終, 配置得宜的投資組合固然不容易賺快錢, 但回報率曲線會比較平穩, 長線來說成為贏家的可能性更大.

在李昌鎬看來, 均衡範圍十分廣泛.

行棋步調的快慢就是其中一方面. 初學者往往有下大模樣的衝動, 寥寥數手棋就將勢力籠罩大半個棋盤確實富有衝擊力, 但這種棋十分不容易把控, 一被對方找到突破口, 局面很容易就陷入崩壞. 緩慢穩健的步調相比之下風險其實更低. 他說: 所謂的緩慢其實只是相對於"快, 更快" 的現代生活下的思考方式而言的慢. 這種相對的緩慢可以稱為減速. 圍棋的速度並不是由外在的行棋速度決定的, 其中所隱藏的認識速度, 判斷速度才是決定因素. 炒股何嘗不是如此? 找到快速上漲的股票並不是靠簡單的去追買大升中的股票, 而是通過比其他人更快地完成對市場的解讀, 行業的觀察, 具體公司的了解, 綜合得出一個判斷並付諸行動, 才是勝算更高的方向.

掌握自己的行棋節奏也是均衡的一個方面, 這個更多的是相對於對方的行棋而言. 對方搶實地自己是跟著搶還是轉而取勢? 是以攻對攻還是防守待機? 逆勢時是改變策略隨機應變還是堅持策略冷靜等待時機? 他認為, 不論是處於何種形勢, 都應該堅持自己的優勢所在, 不輕易受到對手影響而陷入自己不擅長的領域. 他說, 在順流當中偶然遇到一小股逆流就慌亂地採取對策是愚蠢的, 因為那樣會陷入逆流當中迷失自我, 而喪失自我的瞬間就是喪失對局主導權的瞬間. 如果陷入逆流仍不自亂陣腳, 繼續堅持自己的"順流"---也就是優勢所在, 那麼, 這個順流就可能變成對方的逆流. 他的結論是毫不動搖地堅持自己的節奏是最好的進攻和防禦.

看到這一段時我想到了我們常有的追逐市場的執念. 組合表現落後大市有如對局時處於劣勢, 強勢股一時調整就好像優勢局面時自己下出緩手或者對方放出勝負手. 這些情況往往觸動我們的神經. 到底是該調整陣容換馬迎戰以期趕上指數表現還是相信手裡的股票, 等待它們回勇? 是應該沽出獲利還是繼續放長線釣大魚? 選擇往往困難, 對錯只能等待時間證明, 但是, 假如自己已經盡量考慮各種情況, 綜合判斷後, 結論仍然是應該對自己的組合及持股投下信任一票, 那麼, 堅持不動其實會是最合理的做法. 或許我們可能犯錯, 但如果堅持這樣思考及做決定, 長期而言成為贏家的概率比被市場牽著走更大 .

以上是李昌鎬回顧職業生涯初期到高峰期的過程中我印象比較深的一些觀點. 如何爭取勝利很重要, 同樣重要的是面對失敗時的態度. 以他的輝煌成績, 篇幅當然主要是勝利時的心得體會. 但他並沒有迴避職業生涯後期不斷失去冠軍頭銜的痛苦. 我沒有想到的是他談到這些話題的章節居然是用做書名並在引言中詳述的"不得貪勝". 原來, "不得貪勝"除了是和爭取勝利的態度有關, 還可以做為失利之後的心靈雞湯.

在十幾年的獨步天下後, 年紀漸大的李昌鎬體力精力都難以持續保持在最佳狀態, 最終在2011年失去了所有的冠軍頭銜. 他曾在那一年接受的一次採訪中對此發表感想說, 他認為自己比以前更強, 問題是其他人進步得更快. 或許這句話聽起來像是為輸棋推脫, 也有點像是在開玩笑, 但確實是他真實的想法. 他的想法未必正確, 但反映了他內心的強大, 即使面對狀態下滑成績滑坡, 仍然對自己的能力充滿信心. 雖然仍然相信自己, 但他並沒有盲目自信, 而是客觀認識到自己競技狀態已經開始下滑的現實. 很多人不能接受不可避免大跌失敗, 他卻沒有這個困擾. 能正面面對失敗的力量來源之一就是"不得貪勝". 具體而言, 他放下了過往不斷奪冠的包袱, 不再執著於勝負, 學會更多地欣賞下棋的樂趣. 談及此心路歷程, 他說到了捨和得. 回歸原點, 再次成為沒有頭銜的"白衣棋士", 單純的享受下棋, 竟然再次激發了他的勝負慾望, 但這個慾望已經不是以前單純的想贏, 而是去更深入地感受勝負的世界, 期待能藉此體味人生. 他說, 在達到職業生涯的極致後, 不要試圖對抗下滑, 這不是簡簡單單的躲避和敗下陣來, 而是一次契機讓自己邁向更高的層次.

他的這段經歷, 有如我們在一個大牛市後遭遇熊市. 長期沉浮股市, 有賺錢的時候, 也有虧損的時候. 賺錢的經驗固然重要, 如何面對虧損和怎樣從虧損中走出更為可貴. 炒股不用擔心年紀大影響狀態, 輸錢之後總有機會捲土重來, 但如果就此一蹶不振, 不願面對輸錢, 不願藉此機會反思學習, 未來即使憑運氣再次贏錢, 多半會憑實力輸回去.

這就涉及到不斷學習的範疇了. 李昌鎬技術上已經登峰造極, 也開始逐漸淡出比賽, 但他並未停下學習研究的腳步, 而且將範圍擴展到更廣泛的學科, 比如歷史哲學等. 即使是像足足450頁的<思想的產生>這樣枯燥的書, 他也有耐心用一個月的時間堅持認真看完, 並從中領悟一些道理. 看到這裡, 我想到了巴菲特的能力圈概念. 固守能力圈沒問題, 但在這個日新月異的世界, 如果能力圈一點都沒有擴大, 對世界的認識只會越發片面, 體現在投資上, 要有理想的回報率只會是一年比一年困難.

在書中, 李昌鎬還談到了無關技術, 但同樣重要的一些東西, 比如意志, 心態, 專注力之類, 限於篇幅, 不再多談, 實際上, 這些對投資同樣重要.

炒股票可以理解為和市場上其他人的博弈, 也可以是期待分享公司發展的成果, 甚至可以是在不同資金成本間的套利, 不同的認知下有不同的做法, 但在相同的爭勝這一目的下, 各種各樣的方法手段都需要遵循一些相類似的原則, 而這些原則, 我相信和圍棋爭勝並無二致, 就如我文中所分享的圍棋與投資之類比. 勝負的世界非常殘酷, 非常有挑戰性, 但並非無章可循. 在客觀判斷, 理性決策, 控制風險之類有效的原則指導下, 勝率相信會有所提升的.

回顧去年的投資, 長線倉的手法有點李昌鎬的棋風, 大部分時間內持倉基本上都是大家熟悉的藍籌股, 也沒有什麼複雜或者頻繁的交易, 就像一路都是老老實實地下本手而擊敗了對手, 長線倉的持股平均質素高過恆生指數成分股, 跑贏但未能大幅拋離指數是合理結果.

炒賣倉固然有點違背"不得貪勝"的味道, 但更多的是暗合. 選股更多地從上到下而非自下而上, 是避開自己財務分析的短板, 發揮知識廣而不深的優點, 就像李昌鎬說的認清自己的能力, 發揮所長, 避開所短. 組合盡量在長線短線, 增長收息, 藍籌中小型股等方面做到平衡, 期待能減少波動, 讓組合回報率穩健向上, 其實就是李昌鎬用不小的篇幅談及的均衡. 在一些不熟悉的範疇以風險可控的注碼試錯, 比如醫藥板塊, 則是拓寬能力圈的嘗試.

前賢說: 一理通, 百理明. 很多道理是相通的, 勝負的世界也如是.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希望提升投資功力, 實在不應該只專注在股票.

以上, 算是李昌鎬自傳<不得貪勝>的讀後感, 順便當做是年結了.

長線倉回報率曲線:

炒賣倉回報率曲線:

2019年回報率:

恆指:          9.1%
長線倉:     19.7%
炒賣倉:     48.5%


踏入2020年, 借全球股市包括港股都向好的東風, 兩個倉的開局都令人滿意, 希望能再次有個好年份. 交易方面, 長線倉少量減持中國平安, 加倉康龍化成, 炒賣倉沽出旭輝, 買入新東方在線.

中國平安19年還在做銷售隊伍的優化, 今年不知道能否重拾保費高增長, 現在股價算是合理稍偏低, 但能否繼續大漲有不確定性, 而長線倉此股的佔比有些偏高, 需要減持, 另一方面是組合的增長股較少, 因此少量換馬. 昨天買賣, 今天康龍化成突破向上, 有點運氣XD

炒賣倉的內房股佔比太高, 旭輝雖好, 但股價暫時落後, 組合優化就選它開刀了, 減持內房股的目的是增加消費服務類的佔比, 再次嘗試進入教育板塊, 選了補習龍頭新東方旗下的在線教育子公司新東方在線. 看中此股, 一個是較少政策風險, 另外是商業模式比較輕資產, 藉助母公司支持, 有機會快速增長. 現在雖然是投資期, 但有美團珠玉在前, 未來可以憧憬. 9日買入不久就急升, 還是只能用運氣形容XD

持股:

長線倉:

中國平安 (2318)            13.7%
龍光地產 (3380)            10.2%
中國金茂  (817)               9.4%                       
港交所 (388)                    9.2%     
永升生活服務(1995)        7.7%
阿里巴巴 (9988)              7.2%
中國光大控股 (165)         6.9%
中國燃氣 (384)                6.3%
禹洲地產 (1628)              5.4%
康龍化成 (3759)              5.2%
海螺水泥 (914)                4.6%
雅生活服務 (3319)           3.8%


炒賣倉:

融創中國 (1918)                  14.4%
中國平安 (2318)                  12.6%
時代中國 (1233)                  11.1%
中國奧園 (3883)                  10.3%
永升生活服務 (1995)             8.5%
比亞迪電子 (285)                  7.3%
阿里巴巴 (9988)                    5.8%
平安好醫生(1833)                 5.7%
康龍化成 (3759)                    5.2%
中芯國際 (981)                      4.9%
美團點評  (3690)                   4.8%
雅生活服務 (3319)                4.1%
新東方在線(1797)                 4.0%


YTD(截止16-01-2020):

恆指:          2.5%
長線倉:      5.7%
炒賣倉:      7.9%